1965年7月12日下午两点,瑞士航空公司的一架飞机从苏黎世起飞,直飞香港,前往亚洲的旅客们都步出候机大厅,鱼贯而行,驾驶舱里面一切都准备就绪,地勤人员也准备撤掉舷梯。就在这时,从检票口匆忙冲来三位中国旅客,这三个人为两男一女,走在前面的是70岁开外的男子,后面的一男一女都是五十多岁。
青年一直将他们送到一等座舱的舷梯旁,同三位长者握手告别,又郑重地嘱咐了一句:“请注意!在日内瓦和贝鲁特两个机场,绝对不能走下飞机。”他们点点头。
几乎在同时,一架同样的道格拉斯式客机,在苏黎世机场的另一条跑道上徐徐降落。座舱的门才刚打开,两位穿着白色西装的中国人就匆忙跑了下去,然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停机坪,之后跑进广场,钻进一辆法国产的小轿车。
胖子话音刚落,司机就脚踩油门窜了出去,这两位身穿白色西装的中国人,公开身份是政府驻联合国日内瓦机构的工作人员,其实就是特务。
他们刚接到台北上司的指令,不惜任何代价,不惜任何手段,一定要设法制止一件可怕的政治事件发生:李宗仁携夫人郭德洁女士回归中华人民共和国。
所以,他们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李宗仁的下落,而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住中国饭馆,因为饭馆里面的老板乃李宗仁夫人的表弟。根据他们的推断,李宗仁从北美大陆飞到欧洲,就为了投奔表弟,为了安全起见,李宗仁一定会将护照和钱款一类的东西托付给对方,因此,他们计算着找到这位表弟,再通过他顺藤摸瓜找到李宗仁。
两位特务刚跨进中国饭馆的经理室,就劈头盖脸地问表弟田桂昌:“是李宗仁先生和郭德洁女士要回大陆去吗?”
田桂昌长期经营饭店,同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对于一些特务也比较熟悉。今日看到两人气势汹汹的,便知来者不善,需要格外谨慎地应酬。他格外谨慎地应酬,故意避而不答,满脸堆笑地说:“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先坐下喝杯茶......”
两位特务心急如焚,根本不理睬他这一套:“不用客气。我们问你,是李宗仁先生要回到那边去么?”
田桂昌故作惊讶道:“是吗!哎呀,那可没听说。谣言吧,不可能,不可能......”
田桂昌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班机才飞走半个小时,可能还没在日内瓦降落,如果让他们二人知道李宗仁还在日内瓦机场上,只需他们一个电话,事情就有一定的概率会功败垂成,若是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后果可能不堪设想,若是不告诉他们,今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左右为难,想要找出一条万全之策。
两位特务见他有些迟疑,于是补充了一句:“据我们不难发现,郭德洁女士和程思远先生也在苏黎世。”
因为熟悉情况的人都知道,郭德洁是不准备和李宗仁一起回大陆去的。早在李宗仁决定回到祖国怀抱的时候,郭德洁就已经决定一个人留在美国,她的理由是:李宗仁要回归社会主义祖国,这是从政治的方面出发的果断决策,而我自己是不问政治的。
但是,一个意外让她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初衷,坚决要求和李宗仁一起回祖国去。因为在这一年,她发现了自己的乳腺癌已经扩散,医生告诉她,她还有两年的时间能享受人生,被医生宣判死刑的巨大痛楚几乎将她整个人压垮,于是她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回归之旅。叶落归根,她想要最后看一看故国山川,想要最后长眠在曾经养育她的地方!
再说田桂昌这边,他被吓了一跳后转而就踅摸出意味来,倘若真的如同他们二人说得那样,了解到郭德洁和程思远的行踪,哪里会跑过来和自己周旋。
于是,田桂昌也将计就计,欺骗他们李宗仁他们在苏黎世游览呢,至于具体是哪里,他也不大清楚。
这两名特务还真当自己的计谋应验了,于是便想着守株待兔,而田桂昌这边也用一桌美酒佳肴将他们二人诓骗留了下来,特务不知道的是,正当他们大吃大喝时,李宗仁他们乘坐的飞机已经从日内瓦机场起飞了。
在两名特务等候的最近一段时间里,田桂昌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和一家人的生计,让人模仿着郭德洁的口气,写了一张便笺:
昌弟:我因急事匆匆启程,乘下午两点的班机飞往香港了。因临时改变决定,行期如火,未及面别,望昌弟海涵。
还专门仿了个签名写了日期,田桂昌用这张便笺为自己开脱,却百密一疏,将李宗仁一行的真实去向和班机的航次透露了出来。
于是,没过多久,一封加急电报就立刻送到了蒋介石的官邸。李宗仁一行人乘坐的客机才刚到贝鲁特机场降落,就收到了从台湾发来的几封特急的国际电报。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蒋介石就动员了白崇禧等几位李宗仁的朋友和旧部,发出电报,苦苦规劝李宗仁放弃回归大陆的打算。但是,李宗仁他们很显然并不买账,那些电报根本就没有拆封,就塞到了旅行包里面。
没有回电就是最为鲜明的答复,蒋介石也知道了他的意思,经过一番权衡后,最后将一封杀气腾腾的密令从台北飞出,抢在李宗仁的座机到达之前的几个小时,到达了巴基斯坦当时的首都卡拉奇。
这封密令的要点是:蒋介石命令他在巴基斯坦的,要在李宗仁、郭德洁和程思远到达卡拉奇时,在候机大厦的楼梯下面,用暗杀的手段结束他们三个人的生命。
让人深感庆幸的是,发出还不到一个小时,当时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巴基斯坦共和国的特命全权大使也收到了从北京发来的急电。电报里面说蒋介石政府为了阻挠李宗仁回归大陆,可能采取暗杀手段。国务院的领导同志指令,要万无一失地保证李宗仁和郭德洁以及程思远的生命安全。
最后,为完成这个任务,只能请巴基斯坦军警将他们从机舱里接出来。等李宗仁和大使相会后,听到对方的解释:“请原谅。因为蒋介石已经在机场大厦的楼梯下,布置了要暗杀你们的特务,我们才不得不请巴基斯坦政府帮助。为了确认和保证你们的安全,才动用了保安部的警车来接你们,这是周恩来总理再三指示的。”
此时,被蒋介石重金收买的刺客正焦急地在候机大厦的楼梯下面寻找自己行凶的对象。但是始终没找到,一直到道格拉斯式客机又载着旅客们重新飞上蓝天的时候,的才知道上了当。
李宗仁这边则在周总理的安排之下顺利起飞。上午八点,波音707客机在广州机场降落。
李宗仁、郭德洁和程思远刚踏上祖国的土地,就受到了陶铸和等同志的欢迎。
上午十一点,李宗仁乘坐的专机在上海虹桥国际机场降落,而周总理和陈毅等同志已经在飞机的舷梯旁欢迎他们。
第二天,周总理还在东湖宾馆里面设宴招待了李宗仁一行人,陈毅也出席了宴会。陈老总很是高兴,在宴席边一坐下来,就爽朗地对李宗仁说:“欢迎你回来!你这一回来,北伐革命军的7个军长就有4个在祖国了。”
这次接见结束之后,周总理和他们道别,说自己先回北京,在那里等着正式欢迎他们。
在停机坪前:周总理、彭真夫妇、贺龙、陈毅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他,除此之外,还有李宗仁熟识的进步人士和当年参加国共和谈的南京代表团成员,以及他的旧部杜聿明和宋希濂等人。
面对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李宗仁非常地激动,他走下舷梯之后,和欢迎的人们一一握手,只觉得百感交集。
当李宗仁和溥仪握手之后,周总理对李宗仁说:“溥仪先生新生了。你看他50多岁了,不像吧?”
程思远在一旁也感慨万千:“纵观上下几千年,纵横五大洲,历史上有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政权能够这样?不但把一位末代的皇帝存下来,改造成了新人,而且,末代的总统也万里来归。这证明了的政策多么宽宏大量。”
晚上,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了盛大宴会,隆重欢迎李宗仁先生回国。
李宗仁才刚走进休息室,毛主席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和他们一一亲切握手:“你们回来了,很好,欢迎你们。”
李宗仁表示完感谢之后说:“这几天我们在北京地区参观访问,亲眼看到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果,感触颇深。这都是毛主席、英明领导的结果。我们为祖国的强大感到由衷地高兴。”
毛主席说:“祖国比过去强大了一些,但还不很强大,我们至少要再建设二三十年,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在交谈之中,李宗仁也谈到了国外的很多人士都在怀念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他们也都渴望着回到祖国来。
毛主席笑着说:“跑到海外的,凡是愿意回来,我们都欢迎。他们回来,我们都以礼相待。”
1966年3月21日,因为癌细胞扩散,经过多方抢救无效,郭德洁与世长辞。
6月初的一天,张成仁碰到了自己当年的老友程思远,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回国之后的李宗仁。不可避免地,程思远提到李宗仁这段时间里一个人生活很不方便,生活也十分地消沉,这个话头一提起,张成仁也忍不住追问两句,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李宗仁的夫人郭德洁同他回国没多久就不幸患乳腺癌去世了,如今李宗仁一个人苦闷地生活着。
程思远多年追随着李宗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大好受,所以,程思远思来想去,还是想要给对方找一个伴儿,有个知心人陪着他照顾他的晚年生活,程思远自己也能放心一些。聊到这里,张成仁忽然想到一个无比合适的人选,正是胡友松,交谈之间更是不停地说她多么地合适。
张成仁这边还专程要了胡友松一张近期的照片,一问他便说要给她介绍工作的时候用,胡友松这边被蒙在鼓里,还真以为他要给自己换一个工作,一听工作有了着落,胡友松自己心里也高兴。
一个周末的下午,她才刚下班,就接到了张成仁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张成仁忽然问她知不知道程思远这个人,胡友松在脑海里过了几遍,忽然想起,李宗仁的秘书不就是程思远吗,便脱口而出说知道,只是,对方并不认识自己。
张成仁听了之后笑着说,一会和程思远一块到医院里面接她,带她去见一位大人物。胡友松听了之后也是一头雾水,平日里张成仁也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性子啊,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胡友松在医院的门口站了没多久,一辆轿车就停在她的面前,张成仁摇下车窗,招呼着她快上车,而轿车的后排坐着的就是传说中的程思远。程思远转过头朝着她笑了笑,她也礼貌性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张成仁看到她一脸迷惑的样子,便故作神秘地说要带着她去见一个人,而且可能会对她调动工作有好处。
轿车行驶在路上,胡友松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谈话,谈话内容她也不懂,所以也没插上话,轿车最后停在一个屋子门口,张成仁还询问她知不知道要带她见谁?胡友松摇了摇头。张成仁也不卖关子了,说是李宗仁,胡友松听了也觉得不太吃惊,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因为她也曾听村子里面的喇叭播放过他回国的报道。
初次见面,李宗仁便对这个落落大方的姑娘一见倾心,而胡友松也很快就同意了这桩婚事,结婚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是出于她本身的政治压力,都说她是大军官的女儿,她在原单位里非常地压抑;第二则是因为她认为李先生乃历史人物,爱国人士,她打心眼里佩服他。
7月,李宗仁和胡友松正式完婚,这桩婚姻曾经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很多人都认为她看中的是李宗仁的财产。面对外界的误解,胡友松直接说自己不管钱,也不继承财产,只照顾他的起居,她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李宗仁最后的日子里,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成婚之后,李宗仁也是喜上眉梢,还将两人的合影照片洗出很多,分别寄给了国内外的朋友,还在每张照片的背后写上:这是我的夫人胡友松。
两年后,李宗仁被发现得了直肠癌。1969年1月30日午夜,李宗仁在午夜溘然长逝,享年78岁。
李宗仁临终之前还给毛主席和周总理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对于党和国家在他回到祖国怀抱以后给予他的关怀和照顾,表示感激:
我在1965年毅然从海外回到祖国所走的这一条路是走对了的。我们祖国的潜力是举世无匹的,我们祖国的前途是无限光明的。在这个伟大时代,我深深地感到能成为中国人民的一份子是一种无比的光荣。在我快要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我还深以留在台湾和海外的人和一切爱国的知识分子的前途为念。他们目前只有一条路,就是同我一样回到祖国怀抱......
作为“末代总统”,李宗仁能够在晚年毅然回归祖国,百年之后又能在八宝山安息,可以说是共和国历史上的一个奇迹。